夜已经深了。窗外一片璀璨的灯光,白日里喧嚣的小城渐渐地进入梦乡,我的办公室里依然灯火通明。数字、票据……我和同事正在查看一起经济犯罪案件的卷宗。
“你爸住院了,急需手术。”忽然电话响起,电话那头传来了母亲的声音。父亲病重的消息犹如晴空一个炸雷,惊得我六神无主。父亲一向身体还好,怎么就突然病倒了?年逾古稀的人了还一天天到处跑,给人家当会计打零工。他常说:“跟数字打了一辈子交道,放不下它们呀!”
我快速赶到医院。父亲身上插满了各种导管。温柔的灯光照到父亲的脸上,他面色苍白,眼睛紧闭,任凭我怎么呼唤,依然静静地躺着,只有鼻翼微微煽动缓慢呼吸,曾经那么坚强和要强的父亲,此时竟如此瘫卧在床,我流泪了。
母亲说,父亲是急性心脏病,昏倒在村口了,现在还处于半昏迷状态,需要马上手术,费用大概得20万元。我每个月都是固定工资,从哪里能弄到20万?我安抚好母亲,打电话给爱人,把家里的钱都拿来吧,再向亲友借点。
爱人来了,只筹到了15万。医生又来催促手术。我看着病榻上无助的父亲,忽然想起今天上午犯罪嫌疑人家属要送我5万块钱,希望我在账目查证上给予照顾,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,可是现在……唉,我顿觉自己实在无能,就这样瞪眼看着自己的亲人踏在生命的边缘线上,束手无策。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,夜深了,我却没有丝毫睡意。我握住爸爸的手,那双曾多次给予我力量的手,现在却没一丝力气。“爸爸,要不咱先用一下犯罪嫌疑人家属的钱,回头再退给他。”我握着父亲的手,絮絮叨叨,向父亲叙说案件及我的苦闷。突然,我感觉自己的手被父亲紧紧地握了一下,他的眼睛打开了,在直直地盯着我。
“爸,你醒了?”我一阵欣喜,只见他的手颤抖在我的手心上划了一下,又划了一下,我不解其意,疑惑地望着父亲,他休息一会儿,又将刚才的动作重复了一遍,我还是不解。
父亲想说什么?
他不能说话,嘴微张着,有些着急,就这样重复着这个动作,我感觉他在写“1”,“1”是什么意思呀?我努力地思考着、默念着,忽然醒悟,干了一辈子会计的父亲在告诉我,一就是一,要实事求是,诚实守信,不能作假。
“您告诉我:一就是一,实事求是,是吧?”父亲虽不能说话,但一下就高兴起来。我阵阵心酸,处在生命边缘的父亲,在信念与生命的十字路口,毅然让我选择了坚守。我满含热泪地说:“我也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,可您的病怎么办啊?”爸爸眉宇间皱纹舒展开了,他轻轻地摇了摇头,似乎在告诉我,没事的。
第二天早上,爱人打电话来,同事们自愿捐款,手术的钱凑够了。我终于松了一口气,也为自己曾经动摇的想法感到愧疚。
窗外阳光灿烂,又是崭新的一天。一就是一,爸爸,放心吧,我记住了您无言的叮嘱,实事求是,诚实守信,我会用生命坚守的!
作者:翟红(系河北省邢台市南和区检察院党组成员、政治部主任)
